观察艾瑞克森的治疗

　　我跟诊过几次艾瑞克森对病人的治疗，这些极富启发性的经验，让我得以直接一窥艾瑞克森治疗的堂奥。

　　例一

　　下面这个例子曾在我另一本书报告过(Zeig, 1985a,p．322)。然而，我最近发现一些我在此次诊察后所作的笔记，可以增添一些新的面貌(艾瑞克森，私人通信，5/7/74)。

　　我要求在他早上的一次诊察中列席，艾瑞克森拒绝我的要求，他说我和他私人执业的病人一起坐在诊间，可能不太恰当。

　　当天下午，当艾瑞克森在看诊时，我在他办公室隔壁的房间休息。一阵敲门声把我从午觉中唤醒。我开门一看，是一个非常漂亮、但穿着保守的女人，她说艾瑞克森要找我。

　　我定了定神，走进艾瑞克森的办公室，刚刚那个女人坐在病人位置的椅子上。

　　艾瑞克森说他不打算介绍我，要我直接坐下。他问我看见什么，我回答：“一个女人。”那女人说：“三个人。”她局促不安地玩弄着太阳眼镜，抿着她的嘴唇。艾瑞克森点出一些事实。她害羞、不安并想要离开这里。当她打算走出去的时候，他抓住她的手要她留下。

　　艾瑞克森说：“凯西”（化名）刚告诉我，她戴太阳眼镜是要保护自己不受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伤害；但我告诉她，她和我在这里不需要太阳眼镜。事实上，这个时候太阳眼镜就放在凯西面前的桌上。

　　艾瑞克森突然话锋一转，问我：“她很漂亮吧？”我看着凯西说：“对。”凯西问我是不是学心理学的学生，艾瑞克森接着这一点说这是一次特别优惠。他说我是来自加州的一名治疗师。

　　艾瑞克森接续问道：“她的五宫很好看吧？”我看着凯西说：“对。”

　　“她的眼睛很漂亮吧？”我看着凯西说：“对。”虽然我记得我回答时犹豫了一下。

　　“她的嘴唇很美吧？”我看着凯西，用哽住的声音说：“对。”

　　艾瑞克森的下一个问题是：“她的唇让人想一亲芳泽吧？”我开始浑身冒冷汗。艾瑞克森在他的椅子上动来动去，似乎越问越起劲，很快地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她的腿很美吧？她穿衣服很得体吧？她会是—个好太太吧？你觉得她是一个理想的对象吧？”

　　艾瑞克森用连珠炮的赞美把她淹没。他说由她噘起的双唇，他知道她会接受这些赞美。

　　我紧张不已。我记得我当时想：“她被催眠了吗？我被催眠了吗？她是病人吗？我是病人吗？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他在帮我相亲吗？”

　　艾瑞克森告诉她，他有两个亲戚叫凯西，她是他认识的第三个凯西。他想要建立归属戚，减少她将他视为威胁的可能。

　　他要求她郑重地答应搬到凤凰城来，离开她跋扈的母亲。病人点头，答应在她处理完生意的事情后她会搬家，他之前已经植入了这个想法，她可以把生意交给经理人来处理。她说如果凯西搬到凤凰城，他会处理她跋巵的母亲，他不会让她母亲影响到治疗。

　　艾瑞克森继续用轻松的态度让她作出更多承诺。他问：“你下一次什么时候来治疗？”她说：“七号。”他问：“哪个月？”她说：“六月。”他又问：“哪一年？”她说：“1974年。”然后他要她从头到尾说一遍。她说她会照他的要求去做。

　　艾瑞克森问我觉得我的表亲艾伦或是他的女儿克莉丝提是否能够当她的朋友。他指出一点我没注意到的事，她单身，她没有戴结婚戒指。

　　这名病人事实上话不多，但艾瑞克森不管言辞上或肢体上的语言都相当丰富。当他在赞美她时，他的身体在轮椅上不停的前后摆动。他并不是真正在作治疗；他以私人的、自然的态度来面对她，有点像想保护她的父亲。他的态度热切又充满关心。

　　突然艾瑞克森太太出现，把艾瑞克森推出办公室，留我和凯西两个人在里面。和凯西道别后，我锁好艾瑞克森的办公室。几分钟之后，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凯西。她很窘迫地冲口说出：“我忘了带走太阳眼镜。”当然她的太阳眼镜还乖乖躺在刚刚她放的桌边。

　　在凯西带走她的太阳眼镜后，我到大厅找艾瑞克森，想要告诉他这个“意外的收获”，心想这件事应该会让他很开心。但他说他已经预料到她的反应，事实上是他预埋了伏笔。

　　凯西进到办公室时戴着太阳眼镜，当他建议和他在一起时不需要戴太阳眼镜，她把它放在桌上。然后他和她谈其他的事情。在谈话的过程中，他散布着暗示的讯息，随意地看着太阳眼镜，对凯西说：“你知道人有多容易忘掉东西。例如，你一定会经有过几次忘了拿皮包的经验。”然后他又回到先前的话题。艾瑞克森自然散布技巧的成果是凯西忘了拿她的太阳眼镜。

　　艾瑞克森显然很高兴凯西的反应。他解释：“她的潜意识开始相信我了。”他说在治疗的过程里，他运用我对凯西工作，因为她有一个几近妄想的信念，她一定有某些可观察到的问题。她成长在一个她的女性特征受到鄙夷的家庭，她对于显露自己的女性特质心怀畏惧。艾瑞克森希望透过他的治疗，凯西能学会在一个男人面前自在地接受另一个男人的赞美。透过这个历程，她能更进一步地对于自己的女性特质有良好的适应。至于我的部份，我了解到自己面对压力的承受度。

　　就我所知，在凯西忘记带走太阳眼镜的事情上，艾瑞克森并没有告诉她那是她对他先前间接散布的暗示及自然，失忆指令的反应。我也很确信艾瑞克森没有对凯西解析她的反应行为。

　　例二

　　一个年轻女子深受体重大幅度变化的困扰。当她在学校时，她的体重就会增加，但当她一回到家，体重就会减轻。（这个案例详细记载于Rosen，1982a，p：145）

　　艾瑞克森对我解释她的行为，他说她在家里必须是一个“小女孩”。我问他会不会将刚刚的解释告诉病人，他很肯定地说：“不会。”他希望她改变适应模式，但他不认为这样的解释有助于她的改变。

　　在这个诊疗过程，我观察到一些没有记载在罗森（Rosen）书上的情况，艾瑞克森还额外地处理了考试焦虑

　　的问题，他说了几个故事，暗示她如果让自己保持在安静、舒服和放松的状态，她就能表现的更好。

　　当她由催眠状态醒来时，艾瑞克森间接地要她让潜意识闭上她的眼睛。当她迟疑，他解释她的抗拒是来自于内在，而不是针对他。他之后告诉我，如果她跟着他的暗示，那她就必须承认她的身体没有问题，而是她自己拒绝回应。

　　例三

　　在催眠诱导之后，艾瑞克森抬头看着那个价值观相当负面的女人。他引起她的注意，强调说：“当你看一座花园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去看花，也可以选择去看杂草。”这种建议正面价值观的作法，令病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这个譬喻持续地冲击着我，我曾经将它有效用在许多病人身上。

　　在陈述一些艾瑞克森偏好的促发改变的作法之后，我将在下文呈现1973年十二月我第一次和艾瑞克森见面时的会谈逐字稿，于此读者将能够学习到艾瑞克森的实际作法，不仅是他作法中的微观剖面，而且是与时俱进的全面历程。正如读者将会看到的，艾瑞克森的常识性建议，透过戏剧化的轶事和家庭故事的述说，呈现他不直击要害的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