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游戏规则

　　下面我们来讲关于治疗设置的第二部分，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游戏规则：我可能会这样展开，首先是自由联想、节制的原则、保密原则以及如何保护我们的治疗关系。

　　1、自由联想的原则：

　　在精神分析中最基本的一个原则就是邀请病人让他的思维自由的流动起来，也就是自由联想的原则，我们会这样给病人一个提示，就是说要让他尽量诚实讲述在他头脑当中出现在的任何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到这个任务可不是个轻松的任务，而且这个任务本身是矛盾的，这个任务竟味着治疗师告诉病人，你要自发，你要变得很自然，我要求你变的自然，所以我们如果为了照顾这个矛盾，我们可以这么告诉病人，说："你愿意花多久时间也可以，只要你能够把你头脑中想的事情告诉我，你可以花你想要的时间，当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就可以告诉我。"

　　但是这样的指导会有一个缺陷，因为你和病人说，你愿意花多久都可以，那你就要给病人提供他所需要的时间，如果我们的治疗次数是有限的，那我们就不能给病人这样的承诺。

　　说起时间这个问题，在心理治疗中也是非常有趣的一个话题，因为在我们现在的心理治疗当中，通常时间是非常短的，比如说十次，或者十五次，这样的治疗时间，但是在早期的精神分析当中，时间是不被限制的，他可以用尽量多的时间；实际上，没有时间概念，时间是无限的，恰恰是我们无意识的一个特征，在无意识里，时间被认为是无始无终的，在无意识中，我们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在现在，即在永恒的时间维度中发生的。

　　在一个禅宗故事当中，有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年轻人去问一个大师说，我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悟道？这个大师说：说不定三年吧。这个年轻人比较有野心，说，啊要三年啊，如果我拼尽全力，拿出最好的水平来，那要多久呢？这个禅师说，如果你这么用功努力的话，那我想想，你可能要用五六年的时间才能悟道。

　　2、保密原则：

　　关于保密原则其实就是说我们要保守职业的秘密。那么我们去和别人分享我们最痛苦的，最难以忍受的，最羞耻的这样的一些记忆的时候，我们的保密原则其实是在维护我们所感受到的安全感。那么我们的病人必须要相信或者信任治疗师是有一定的职业操守的，他能够保密。你要信任一个别人是一个缓慢的，逐步的过程。如果我们在精神科的不同的岗位工作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保密的限度是有所区别的，不一样的，在私人开业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这样跟病人说："没有你的许可，你在这里说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被透露出去。"在别的工作中，这种保密性可能是做不到的，那我们就要和病人去讨论在那些情况之下，他的那些信息可能被谁知道。

　　关于信任的问题，我在之后会多讲一点，因为对于大部分的病人来说，信任别人都是一个问题，但对于治疗工作来说，要至少有一些基本的信任存在，也就是在治疗当中，信任既是有缺损的的问题，也是值得工作的问题。

　　3、节制原则：

　　又称为不满足原则，就是不要去满足病人，弗洛伊德在一九一五年首次谈到节制原则，关于对移情和反移情的观察这篇文章中提到，在那篇文章中，他鼓励治疗师要让病人的愿望和幻想，不要得到及时的满足，他提出，这些没有得到满足的愿望和幻想其实是促使我们个体进行改变或努力工作的一个动力，在治疗当中我们不要给病人的愿望提供一个替代品，不要满足他的愿望。弗洛伊德认为，病人的这些没有满足的愿望或者是他没有解决的冲突，恰恰是他疾病的成因。在精神分析当中，可以有这样的下原则性的把握就是：如果你去满足病人的渴望或者需求，是没有办法治愈病人婴儿性的需要的，所以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去满足病人婴儿式的需要，而是去分析他婴儿式需要的根源，并且让这种婴儿式的需要去成长和发展的途径。在刚开始精神分析的时候，治疗的时程非常的短，这时候，治疗师要去要求病人不要去满足他的这样的需要、愿望包括一些性的需要或愿望。但这种对病人如何生活进行指导是非常不具有精神分析意味的。在今天，节制这个原则和以前已经大为不同，今天的节制原则指的是治疗师不要去满足病人的需要，所以我们要非常小心，不要去告诉病人你非常优秀、非常聪明、非常的漂亮，不要有这样子的表达。

　　在这里我们要反思一下，在两中不同的干预中间存在的区别：其一是肯定化的技术，其二就是刚才说的满足病人这个方式。那么所谓的肯定化技术就是去承认或者说认可一种体验的真实性，比如说："我知道这样的体验一定让你非常的失望"这样的是肯定化。也就是说我们告诉病人，我们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就象是告诉病人我们是在同一片蓝天下生活一样。而所谓的满足病人的需要的意思是：我们通过称赞病人他们非常聪明，非常漂亮来（扩充他们自我的概念，或者是往他们自我概念中充气，这样子的感受）。这样方式来扩大病人的自我概念，在安德森看来，这样子满足病人的方式不应该在精神分析当中出现，同时我也非常诚实的告诉大家，是不是满足病人的这个问题在精神分析的当代还是一个受争议的问题，有一些分析师是不赞同我的观点的。当然我也要说，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解释，或者说非常敏感的病人，肯定化技术本身对病人来说就是一种满足，所以说满足病人的问题，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所以我们要问自己，什么叫做满足病人？满足病人是满足他什么样的需要？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满足病人的需要？在这里我们尤其要区别两种不同的需要：一种是驱力式的需要，特别是婴儿式驱力需要，以及关系需要，也就是说安全感需要之类这两种区别。接下来我再来讲两句，如何保护治疗关系这样的问题：

　　学员提问：

　　安德森：刚才这位学员提出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么我们对不同的病人处理上会不一样，但是，安德森认为在根本原则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不过因为病人的种类不同而有所不同，安德森认为给予病人些口头上的满足，比较夸奖他非常的优秀或者是聪明，即便是对于低自尊的病人也应该是慎用的，这是出于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因为：即时去满足病人的效果会消失的非常快，很快的就没效果了。第二是慎用的原因是，病人并不会那么相信我们说的是真的，病人会觉得，虽然你说我是一个好人，但是你并不认识我，不了解我是不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我会用不同的方式去处理这样的一些病人，的这个情况，所以我会把注意力放在病人在对自己的那些非常严苛的，或者说是非常严历的评价和判断上，我会帮助病人看到他自己是怎么破坏了自我良好的感觉和他对自己的认同，就是我会帮病人看到这一点。那么在自恋型人格身上，事情就倒过来了，是另外一种局面，这些病人可能要公开的，非常执着的要求治疗师给予她这样的满足。我想这个学员在开始提及的这个评论非常正确，也就是说节制原则是对于是治疗师的要求，所以这是我们用来监控我们对于病人反应的一种途径，用来指导我们对病人的行为，一种反应，一种方法，所以出于这样的目的，我们为什么要在设置当中，来谈节制这个原则。是不是你对我的回答满意？还是有别的反馈？

　　学员２：为什么要区分驱力的需要和关系的需要？

　　安德森：非常有意思，这个问题一下子戳到我们讨论的核心，可能我们需要做一个历史性的回顾，精神分析对于人这个概念，在近期发展是越来越强调关系这个层面，在精神分析的早期更多的是一人心理学，也就是更多的关注的是自己内心的这个世界，而不是人和人之间关系的主题，安德森说婴儿式的需要或者说驱力的需要更多的是指个体寻求的，在性或者说是在身体需要方面得到满足这部分的需要；那么刚才这位学员的问题，安德森觉得是提醒了自己，他觉得他在用这个"婴儿式需要"这个词的时候，没有经过足够的反思就用了这个词，安德森以为他用这个词会让大家有足够的自由联想，给大家一个含义的传达，但好象看起来不是这样子，所以他非常感谢学员的问题，这样他可以澄清他的概念。

　　在我们刚才谈论的背景下，所谓的关系的需要是要在治疗师和病人的关系的互动当中得到满足。但是如果我们在实际工作当中去做的话，可能我们对这两种需要的干预并没有特别多的不一样，那么比如说关系当中的信任这个问题，我们不会对病人直接说："你要信任我。"我们不会这样说，我们会说："你看，你对于信任新接触的人，其实是比较困难的，你也不太容易会信任我。"我们会这么说。我想我们从刚才的问题中得到一个启示就是：在心理治疗中，我们对于概念或者技术问题，是没有一个绝对正确或者错误的答案的，所以我们培训的目的并不是去学习知道那些答案是正确的，那些做法是好的，而是去发展一种态度，一种能够在个体具体的情况之下，对于个体病人情况进行反思，对于概念进行反思的态度，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可能在今后可能有更多的机会来讨论这个问题，因为非常有意思。我观察到大家已经临近休息的节点了，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够花几分钟把这个主题结束掉，然后我们就休息。

　　4、如何保护治疗关系：

　　这里一个核心的观念是：治疗师的个人生活、私人生活是不能够被扯到治疗里来的。在一个治疗师的职业生活和个人生活之间是有一个界限的，而这个界限在蕴含在职业性这个概念上的。对于任何的心理学的活动或者精神科的精神病学这样的职业来讲，这个都是一个惯例,它不仅仅只是说心理治疗这一个方面。那么通过确定这样一个界限，我们就确立了治疗的框架。

　　当我们发现在治疗当中，我们不小心把个人的、私人的生活领域带入了治疗当中的时候，我们必须要马上调转矛头，调整方向，这就事关到我们能不能保护治疗情景的完整性。所以简而言之就是，治疗师不能既和病人发展职业关系，又和病人发展私人关系，也许也有例外情况，但是通过来讲，是不可能两者兼顾的。我们会发现，到最后，如果治疗师建违反了伦理，或者他的职业操守出现了问题，常常源于一些开始时很难被察觉到的，不被注意到的关于治疗设置的微小的偏离。这种微小的偏离常常就包括把自己私人的生活卷入到治疗当中。对于确立一个职业生活和私人生活的界限其实是同时保护了治疗师和病人在治疗中，进行治疗的任务。同时也是在保护治疗师的私人生活不受到和病人的互动中带来的情绪性的或者说情感性的，关系的扰动。我们是需要这样的一个界限让我们的私人生活不受侵范，因为我们需要时间和空间，来重新调整我们在工作当中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受的一些困扰。这样一来，我们也能够帮助我们更勇敢的去在诊室里或者在治疗当中去处理或者触碰病人这些非常困难的主题，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可以有撤退的，我们是可以保护我们自己的。我们还有第三个概念，我们可以调节，也就是说在专业或私人生活中这样一个关系，就是关于治疗师个人化的陈述，，就是个人的陈述。

　　做为治疗师来说，治疗和治疗师的私人生活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是在治疗中，每个治疗师都是以人这个身份存在的，我们会用我们自己的风格和病人交流，对病人进行反应。所以我们在很多细节方面都会展现出我们做为人的特点，我会认为在心理治疗当中，个人化的东西也是很重要的。那么在我们职业的关系当中，一个治疗师的个人人格特点和他的秉性、气质都会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那我们在治疗当中会谈及：治疗师和病人的匹配度的问题，当然这种匹配是在个人的维度上谈的事情。在这个主题之下我还会提及一个相关的概念就是"真诚"或者说"真实"这样的概念。

　　所谓的真诚就是我要不加掩饰的做我自己，展现我自己，那这个概念就和其它的概念有关系，也就是说"诚实"或者说"诚肯"。

　　对于"诚实"这样的一个需求，或者说让治疗师做到这一点，在治疗当中，是有很多的变化，而且在不同的情况下有不同的考虑，可能这个对病人和治疗师都是同样地的一个要求。

　　在我们培训中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我们大家学习如何真诚的或者不加掩饰的诚实的去做你自己，做为一个治疗师来讲，我们不要加以掩饰。

　　接下来，我们要有一个小的休息，你们觉得多长时间合适？２０分钟可以吗？

　　学员提问:态度的内涵,意义?我们怎么去注意治疗师的态度里的东西?

　　安德森:在我刚开始学习精神分析这些概念的时候,我觉得态度是设置的一部分，渐渐的我开始领会了不同的含义，我发现态度有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态度是在设置之内的，第二层含义是：态度是在设置之外的，可能是后来我改写过这个课程的讲义，可能，某些地方我用的是第一层含义，有的地方我用的是第二层含义。在这两层之间，这些含义不是固定的用法，关于你提到的态度的两层含义，态度会影响到我们对病人在治疗当中的表现的知觉，从这点来讲，态度是我们提供给病人设置的一部分，另外一层是，治疗当中我们用来观察自己的第三只眼睛，它会监控着我们自己的治疗工作，它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我们是在其位的，什么时候我们不在治疗师的位置上。非常感谢你提出了或者说点到了态度的这两层含义，能让我们对这个概念有更深的阐释。

　　赵问：那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工作？

　　安德森：你是要我给你提供一个正确答案吗？你必须意识到，我已经是一个老人了，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给你，不过，有一些指导性的原则提供给你，就是说，我们还是要牢记态度的两层含义，一方面我们要能怀着这样的态度去观察病人在治疗当中的表现，他的反应，另外一方面就是我们要时时监控我们自己在治疗当中的反应和态度，我们要时刻让自己的治疗在治疗性的范围内发生。比如说：如果我发现我对病人的知觉有一种很奇怪的偏离，有时候我会特别不喜欢这个病人或者有时候我会有冲动向这个病人讲课、传授知识或者说我特别喜欢某一个病人的，那朝向我自己的这只眼睛就要睁开，会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你会看到一个非常有意义的现象就是，首先你会不加区分的看到这些概念，比如说，刚才所说的需要，和这里的态度，然后呢，我们会发现这些概念是有不同的分别的，比如，刚才说的力比多的，或者驱力的需要，关系的需要，这里态度的两种模式，但是过一会我们发觉这些概念又一次混合，但是是在一个新的水平上，他们又一次融合在一起。也许我们可以说这就是一种辩正的思维的活动方式，你现在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