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的小叶是一个孤儿，他是跟姑妈一起张大的。小叶1994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上海某大学建筑系，1999年毕业后他在一家建筑公司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然而，小叶在建筑公司工作不到两个月就因在夜间跟踪一位女职工被公司开除。小叶被开除之后不到一个月又因跟踪骚扰外语学院一名女大学生被派出所拘留。小叶从拘留所回来后，被他的行为深深伤害的姑妈问他为什么要跟踪骚扰那位女大学生。小叶哭着对姑妈说，那位女大学生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他们在高中时曾有过短暂的恋爱关系，后来他考上大学后他们失去了联系，前不久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她，当他和她打招呼时，她却断然否认认识他；他晚上跟踪她只是想找回高中时初恋的感觉。姑妈听了小叶的话，她理解并宽恕了她一手拉扯大的侄子小叶。然而，时间隔了不到一个月，小叶又因为在夜间跟踪一名晚报的女记者被人当场抓获并送到派出所。在派出所，他一口咬定那位女记者是他的老乡，名字叫刘玲玲。而被小叶跟踪的女记者并不姓刘，而姓陶，叫陶静；小叶是江苏北部建湖县人，而晚报记者陶静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是老乡。公安机关根据有关法律对小叶进行了严厉制裁，使他在看守所里呆了三个月。从2000年到2002年11月三年多的时间里，小叶一共16次跟踪骚扰女孩子，他因此被拘留了五次，还被被害人痛打过。小叶屡教屡犯的情况使姑妈大为困惑，姑妈决定为小叶寻找心理医生。“她们都是我认识的姑娘”

　　小叶的姑妈先来找我的，她见我之后先是一顿哭泣。

　　“这孩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他原来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啊！我为了这孩子受了很多苦，手了很多委屈。我原指望他长大后能有出息，谁想到他光给我惹祸。”小叶的姑妈哭完之后对我说。

　　“他是否看过某些色情光碟或黄色书籍？”我首先想到的是性犯罪，所以就这样问小叶的姑妈。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据我对他的了解和观察，他好象不太关心这方面的事，他甚至连画报上的裸女都不敢看。”小叶的姑妈对我讲。

　　“那你怎么解释他跟踪骚扰女人呢？他是怎么骚扰女人的，你了解吗？”我问。

　　“派出所的人说他对被跟踪的女人说脏话，而他不承认自己说过脏话，他说他在向她们表达爱情。事实是什么的，我也搞不清楚。”小叶的姑妈说。

　　“那么他一般都跟踪什么样的女人，这个你该知道吗？”我问

　　“二十来岁，长得高高的，漂亮的。哎，很奇怪，我侄子跟踪的怎么都是高个子姑娘？”小叶的姑妈说。

　　我认为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小叶为什么只跟踪个子高的女人，这代表了他的一种性偏好还是另有真相。

　　我把小叶约到我的诊所。小叶一走进我的诊所就死死地盯着我，他对我亲切地笑了笑说他认识我，我问他是否在电视新闻或杂志上看见过我的影像或相片，他笑乐笑说不是，他说我是他小时侯的校长。小叶的这个观点让我大吃一惊，我是陕西人，他是苏北人，我们相去千里，再说我从来就没教过书，更不用说放校长了，小叶怎么能说我是他小学的校长呢？我开始怀疑小叶有妄想。

　　“小叶呀，你为什么喜欢走在女人屁股后面，为什么不走在她们的前面，表明你是一个男子汉？”我用不着管我是不是他小学时的校长了，我把话题转到他跟踪女性的动机上。

　　“你别认为我对她们有不良动机，我什么也没做，都是他妈的公安局那些王八蛋胡说八道，我非宰了他们不可！”我的问题一下子使小叶暴跳如雷，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走在她们后面吗？”我用最温和的声音问他。

　　“为什么不能跟她们走一走，我认识她们呀，她们有些是我高中时的同学，有些是我的同乡，她们有的在这打工，有些在这上学。这些狗日的娘儿们现在不认我了，我非宰了她们不可！“小叶有些怒发冲冠的样子，他在治疗室转来转去，显得急躁不安。

　　十多个被跟踪的姑娘都是他老乡或同学，这显然不符合事实。难道小叶真的有妄想吗？如果有，他是否患上精神分裂症？

　　“小叶，你姑妈说你在中学谈过一次恋爱，我想知道它有多高？”我问

　　“你是说小红吗？他现在就在苏州，我见过它好几次，它变了，他妈的变了，不认我了。它比我高，一米七，我一米六八。我非宰了这些无情无意的人不可。”小叶说。

　　看来小叶有妄想症状已不容置疑可。那么他妄想产生的机制是什么？他会不会出现精神分裂呢？

　　“我要宰掉她们”

　　在与小叶首次见面十天之后，小叶的姑妈又来找我，她一走进我的诊所就叫道：“王医生，我侄子要杀人了，不得了啦，这可叫我怎么办。”

　　小叶的姑妈有些惊魂未定。他告诉我说，小叶最近情绪很反常，他动不动就冲着她发火，说她对他不好，不仅如此，他还在外边买了一把军刀，每天都要在家里磨一阵子，并扬言要杀掉他曾经跟踪的那些姑娘，他还扬言要炸掉派出所。

　　“他3岁就死了母亲，5岁爸爸又被人杀害，我看他可怜就把他抱养起来。这么多年来，我在他身上花的钱不知有多少万，我关心他胜过关心我自己的儿子，为了他我和丈夫不知吵了多少次架，到头来是这么一个结局。”小叶的姑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叶女士，你曾经对我说你侄子过去不是这个样子，那么他过去是什么样子呢？”我问小叶的姑妈。

　　“他在上大学之前曾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孩子，他非常懂礼貌，又很勤快，他经常帮我干家务。在学校他又非常听老师的话，学习又刻苦，老师们都喜欢他，都说他长大后会有出息。他有啥出息，他除了给我惹祸以外还能干什么好事！”小叶的姑妈直摇头叹气。

　　一个人的性格突变了样，与以前的观念、思想、行为及对人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这往往是精神病的前兆。加之小叶有妄想和暴力念头，我对小叶患精神分裂的怀疑进一步加深。然而，我非常清楚区别精神分裂症与其它类型的精神障碍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需要医生对症状的原因作细致的研究，那种轻率作结论的医生是不负责任的医生。为了进一步观察小叶的临床症状，我决定去一趟他所居住的地方，而小叶的姑妈也非常赞同我这样做。

　　我在小叶的姑妈第二次来找我的第二天上午便来到小叶居住的家-----也就是他姑妈家。当时已是上午10点钟，小叶还在睡觉。小叶的姑妈将小叶叫醒后，我们便开始了对话。

　　“胜利，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我想知道小叶对我的基本看法，便这样问他。

　　“我光知道你是我小时候的校长，别的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小叶说。

　　“你怎么认出我是你小学时的校长呢？“我对小叶说我是他小学时的校长的说法大为不解。

　　“一看长相我就能认出。人的心可以变，但长相是不好变的。“小叶说。

　　“你最近在干什么？又在想些什么？”我问。

　　“哼，我要杀掉这些狼心狗肺的臭娘儿们，一个一个干掉！”小叶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他的眼睛里发出一种十分怪异可怕的神色。

　　“怎么干掉，用什么方法？“我问。

　　“很简单，跟在后面，掐住她的脖子，用刀子割断她的气管。谁让她不认我，妈的！“小叶说着从一个破烂不堪的手提包里拿出把军刀给我看。

　　“能不能放弃这个念头？”我问。

　　“不行，我非杀人不可！”小叶向我大吼，我被吓了一跳。

　　小叶还告诉我，他想杀她们的理由是他听到她们在骂他，骂他是“江北人”（长江以南江浙沪一带的有些人对长江以北江苏人的歧视语），还骂他是野种。

　　看来小叶的症状确实象精神分裂症的症状。假如小叶果真患的是精神分裂症，那么我就必须抓紧给他治疗，不然小叶的暴力念头可能很快就会变成暴力行为。

　　趋走脑中的妖魔

　　我对心理及精神疾病的诊断与一般心理医生及精神科医生大不相同，一般医生重视的是临床症状，他们往往把临床症状当成诊断和治疗的重要依据甚至是唯一依据，而我除了重视临床症状外，我更重视借助先进的SPECT技术以获取可视性的证据。SPECT（单光子放射电脑断层摄影）可以准确地反映大脑内部血流和新陈代谢状况，而最新的研究证明，很多曾经被看成是心理问题或精神问题的疾病实际上与大脑生理机能的异常有直接关系，改变这种生理机能将被看成是最有效最根本的治疗。为了把小叶失真的观念和暴力倾向的机制搞清楚，我打算让小叶接受SPECT脑部扫描。

　　我和小叶的姑妈花费了很大的精力才说服了小叶。他一开始坚决反对给他做大脑检查，他甚至怀疑我们要杀害他。他在去医院的路上还在不断地问我，说我们是不是要把送上杀人机器，我对他说我永远爱他。爱每一个病人，我宁可让病人杀掉，也不会做任何伤害病人的事。我温和的态度和真切的话语最终还是获得了小叶对我的信任。到医院后，小叶顺利接受了SPECT脑部检查。小叶脑部检查的结果使我大吃一惊，原来小叶的左侧颞叶和额叶顶端、中端均存在功能异常。拿着小叶大脑扫描图，我由惊转喜，我觉得我已侦察到了促使小叶跟踪他人和产生暴力念头的“妖魔”，接下来就是清楚这些“妖魔”的事了。

　　我和我美国的同行们研究发现，我们人类的大脑颞部皮质负责着我们的记忆、图像处理、面部识别、音乐欣赏、听力等，当这个部位功能发生异常之后，我们就无法正确地辨认人的面部特征，而且会产生暴力念头。小叶为什么会把不认识的人当成认识的人，而且一直心存报复别人的念头，这正是他脑部颞叶功能延长的结果。另外，检查还发现小叶的额叶顶端及中端出现问题，这个区域是扣带回存在的地方，我明白，当扣带回出现问题之后人就会死钻牛角尖，长在一种观念上不可自拔。小叶为什么一直要跟踪女孩子呢？因为他的观念被长在“只要我追她她一定就会爱我”这么一个死槛上，即使受到法律制裁和道德责备他也不会悔改。我觉得大脑生理学和大脑行为学的研究给我帮了大忙，不然我可能把小叶当成精神病来治疗。

　　在搞清楚了小叶不良行为和暴力念头是由大脑生理功能异常引起的之后，我给小叶服用了低剂量的Depakote和ST*John’s wort，短短一月之后，小叶不再有暴力念头了，他也不再有跟踪漂亮姑娘的动机和行为了。小叶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笑着对我说，过去他的大脑不在执行他的意志，而是在执行魔鬼的意志，现在他的大脑才在执行自己的意志。我觉得小叶已完全理解了自己过去那些坏行为的本质和根源，他已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大脑和心灵.